【寒木春华丨春杪氤氲生日联文16:06】催眠师
上一棒:@小熊梦游记
下一棒:@豬豬豬包仔
/全文9k+ 一个奇怪的HE脑洞
/没有刀子 但深夜食用更佳♡
00
In your eyes I swear feel forever
And I’m falling into the deepest part of you
01
我躬着身体在黑暗而潮湿的通道里缓步爬行,道路底部的触感像是一个硕大容器的软质内壁,它温暖而有规律地起伏着,不远处似乎是有着微弱光亮的洞口。我试图加快手臂发力的速度,可是身体像是被禁锢在一个愈发狭小的尺寸里使不上劲,手指触及的地面愈发地潮湿,在逐渐消弭的黑暗里涌现一丝猩红的色彩。
该怎么形容这不可思议的地方,它似乎是是一个有生命的存放活物的地方,用非比寻常的思维来衡量就像是,人的子/宫。但我预感自己马上要到达我的目的地了——那个随着步伐推移变得愈发明亮的出口,来逃离这个颇有些怪诞的鬼地方。
或许你会觉得我的描述有些不合实际,但我的职业便是一个催眠师。与梦沾边几分的工作都会不经意间游离在亦真亦幻的边缘。
而这是我执行的第一个任务。
02
说来也怪,回想起那个小孩找到我的时候,他的神色出乎意料地坦然,让我消除了他只是病急乱投医的念头。
毕竟我刚立定决心要成为一个催眠师,而对于初出茅庐的我,并没有顾客愿意光临。我试图寻找过那些我看起来需要催眠来进行精神援助的人们,但他们只告诉我做好我自己的本分,实在有些扫兴。
小孩有着纯黑色的柔顺短发,刘海儿直而长,一双标致的眼睛半掩在整齐的发丝前面。除却眼神里流露出的疲惫,我丝毫看不出他异于常人的地方。或者说,异于常人的……清秀漂亮。
“你是为何想到要催眠治疗的?”我有些不解地问道。
“我想要改写一小段记忆。”他犹豫了片刻答道。
当他的头颅完完全全仰起来的时候,我看清了他眼中除了疲惫以外的神情,是一种有些空洞的、无所适从的眼神,而奇怪的是在那样的眼神里还有一丝希冀的影子。
“但是催眠改写记忆,在原则上是犯法的。我可不希望接的第一单就被顾客告了密进局子。”
当大脑的记忆空间被封闭成一个完完整整的容器时,若被催眠者接受了催眠师提供的错误信息。原则上记忆是可以改写的。潜入表层潜意识去变更记忆本就违背催眠治疗的初衷,甚至是一种禁忌。
我的话是说的狠了一些,但他看起来也并不是想要放弃。小孩面容上的神色又加重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忧虑,他的声音几乎是带着哭腔的央求,但又透露着一丝捉摸不定的语调。
“我保证不对外人说,希望你能帮我这一回。若是真的犯法了,请把责任完全推给我。”
他说完了他诚恳的诉求,似乎见我的神色还是不定,又急忙补充了一句“不管你能不能帮到我,我肯定不会加害于你。”
先前的话自然是开玩笑,料想这个年纪的小孩也不像有那么重的心机,我犹豫再三还是接下了这个任务。直觉告诉若是能解决这个孩子的心里障碍,将能完全消解他眸中不安的神情,便可以他从生活的泥沼中解救出来。
而这个忙看来我是非帮不可了。
03
为了初步了解他的资料,我决定问他最简单的几个问题,并以此来判断他是不是一个好沟通的人——这对于我的工作非常重要。至于琐碎的细节,我相信凭借我专业的职业技能就能推测出一二。
“你叫什么名字”
“胡春杨”
我的笔尖停在了纸面上,听得他解释道。
“古木胡,阳春白雪的春,但是杨树的杨”
我笑了笑,还真够绕的。
“今年几岁了,在哪里上学”
我觉得我的语气一定像极了审讯犯人的刑警,毕竟是我的第一位客人,谨慎一些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十八岁,两个月前刚高考完。”
我思考了一番,孩子的性格我已经可以拿捏准了几分,接下来聊点轻松的或许会放松他的警惕心理,比如说兴趣爱好,于是我转动着手中的中性笔,试图转向话茬道。
“那么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小孩笑了笑,看起来的神色的确没有那么紧绷了。
“我喜欢看科幻类电影,嗯……还有研究一些心理学方面的书。可以说你们的职业书目我也看过一些。”
我想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第一个兴趣点,便用红墨水笔在笔记本上做了个记号。
“那你不做这一行真是可惜了。”
见小孩像是自顾自拨弄着指甲盖儿没有回复我,我自讨没趣地继续问道。
“你为什么想要改写一段记忆,是这段记忆给你造成了心理创伤导致你想要选择逃避吗,还是有什么更加复杂的原因”
“这要你能进入我的记忆才能知道。我在被催眠时你应该会看到我的部分记忆。”
我决定不再废话了,毕竟多说也无益,便挥手示意他起身随我去隔壁间。
“好,那就直接开始吧”
我带他到了一个周遭皆为纯白色的房间内,室内整整齐齐折叠着一件条纹睡衣,灯也是令人发怵的白色,我也不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选定这么一个工作环境,看来是时候把它改造一番了。他打量了我和周围环境一番,估摸着是在消除戒心,继而在我面前坐定。
我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动了几下。
“集中注意力看着我的眼睛哦,什么也不要想,你将陷入沉睡,记住你的梦境会带我进入你的记忆”
“3……”
面前的小孩不安地揉了揉额发,平复了下心情变乖乖坐端正了,双手随意交叠在了腿边。
“2……”
我看见他的嘴型动了动,仿佛还有什么话要说的,继而抿紧了嘴唇,在不远处望向我的眼睛。
“1……”
他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接着缓缓湮没为空洞,直至闭上了眼睛。由于我的技术水平受限,我只能对他进行浅度的催眠。而作为一场异于寻常的催眠,我也必须让自己在确保清醒状态上潜入他的梦境。
“睡吧。”
04
如我所述,入梦的过程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久且艰难一些,跌跌撞撞爬出光亮洞口的时候我长吁了一口气,这感觉像是似曾相识,但也说不上哪儿怪异。未来得及反应,我看见眼前是一个有几分破旧的小镇子,正值黄昏时分,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一派祥和的景致。这扑面而来的年代感让我脱口而出一个疑问。
“这里是几几年的哪里?”
“应该是2006年的玉潭镇,那时我正好四岁。”
陷入浅度催眠状态的人意识是半梦半醒的,因此说话有时也可能有些含糊不清。可以说他们是在做一场清醒梦,与其他不同的是梦境虽然是自己的却能够为催眠师所支配。
画面虽然朦朦胧胧的,似乎是在眼前遮住了一层薄纱,但视线涉及到门牌号为43的水泥房时,我透过窗户看见两个孩子在厨房里挑着过年时的红烧肉吃,此时的我只能看见两个小孩正在嬉戏玩耍的背影。
“身形瘦小的那个一定是你,稍微大一些些的那个小孩呢?然我猜猜……是你的邻居、还是哥哥?”
我需要通过和梦境的主人实时对话的方式来获取更多的有效信息。
“你猜对了……是我邻居家的哥哥,比我大上三岁”
在说道“哥哥”二字的时候,孩子的语气陡然温柔了许多。或许是出于职业本能,我的心底已经有了想法。我想不知从何时起,我对于人物心理的拿捏开始到了一个精准的程度,我有着半程把握,又似乎那些特征是一下子融入我的脑海中,让我不得不将其嵌入我的话里。
“你的哥哥……是不是自你出生开始就成为了你不可分割的重要朋友,又或者说是比朋友愈加亲密,像是家人。他一定平日里非常照顾你,让你萌生了要是他是你亲哥哥该多好的念头。”
对于我的答案,我几乎是带着百分之八十的笃定。
“对。你说的没错”
小孩的声音开始有了些波澜。
“那么我猜你想要改变的记忆和他有关”
我的语气是带着几分洋洋得意的坚定,他的反应也告诉我我一下子便猜中了症结。
“是,它是对于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没有人能够比他更值得我不顾一切”他并没有反驳我。
场景中那个稍大一些的小孩用竹筷夹起一块冒着热气的红烧肉,送进了三岁的胡春杨的嘴里,孩子嚼得津津有味。这时这家的门铃忽然响了起来,看样子是大一些孩子的母亲来催他回家吃年夜饭。但那孩子只说了一句。
“我想和杨杨过年”
这番对话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令人奇怪的是,当那些人从背对着我转过来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他记忆里的人们根本没有脸。我的后背陡然涌起一阵凉意。
我依稀记得那些有心理疾病的人呈现的病例,若是看不清梦中人的面容,他很可能正在经历自我迷失的阶段。但如果说是原原本本的记忆,那么人的面容应当是清晰可见的,不会像现在一般分不清辨不明。
我决定深呼吸片刻,在笔记本上记下我的第一个疑点。
05
我当初想要成为催眠师的初衷很简单。
现代社会的人承受在各种无形的压力之下:无论是自己强加的包袱,还是生命中无法挽回的过错,抑或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击。人们想要通过梦境去逃避抑或去面对,但是对于潜意识里的场景大多还是茫然无措的。他们不知道如何解析自己的心理并直面可能让自己受到阻挠的问题。
我想要救人于迷途。
虽说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只记得别人都叫我催眠师,就像是为了这个职业而生。
但他们说得对,作为一名合格的催眠师兼心理分析师本身,也是或多或少具有心理问题的。我不知道我的症结在哪,但我依旧相信人们能在治愈他人的途中救赎自己。
06
依据常识,梦里的时间和现实的时间以一种精确的比例保持平衡,至于这个比例究竟是多少还是因人而异,我也没有准确研究过。
但按照胡春杨的叙述,这个时间节点应当是2010年的夏季,蝉鸣有些聒噪,整片天空阴郁得似乎在等一场雨。
我看见视线所及之处的两个孩子在镇子附近的田野上逗弄自家新买来的雏鸟,看清了才发现原来是一些羽翼未丰的小鸡。两个孩子的脸依旧朦朦胧胧的,像是罩着一层光雾。
“这是在干什么呀”
“这是我哥哥自己做的竹蜻蜓。当然不能用于人身上,但是小鸡是真的可以离开地面一段时间,也就大概一二十厘米。他特别聪明,从小就喜欢研究一些发明,也喜欢看科幻类的电影。那会爸妈不让我们看,哥哥就央求他的表哥租碟片给我们放。”
我联想到了先前询问胡春杨时的话。
“你之前说你喜欢科幻电影和心理学,也是受了你哥哥的影响吧。毕竟孩子的成长环境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未来的兴趣走向。”
“嗯”
他迟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三三两两的孩子聚集在了被胡春杨称作“哥哥”的孩子身边,他本身比孩子们大上几岁,个头有些高挑,现在的神情到有几分神气了,像是一位颇受爱戴的孩子王。
“翰翰哥哥的发明真有意思,让我也看看”
“我也要我也要……”
还是孩子的胡春杨嘟起了小嘴。像是醋意正浓地拉了拉身边人的衣袖,小声道。
“可不可以,只是我一个人的哥哥……”
被拉着衣袖的孩子笑了,在衣服下摆蹭了蹭手上的泥巴,蹭干净后摸了孩子的小脑袋,回过头同旁边的小孩道。
“我家杨杨说了,你们都不许叫我哥哥。”
这会换成对面梳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不开心了,耷拉着脸仿佛眼泪随时要掉下来一般。
我在心里暗暗发笑。孩子吃醋起来还怪有些可爱。
画面中的动态转瞬即逝,像是流逝的潮水一般向后倒退,仿佛他的记忆是选择性呈现的:那些家中的琐碎小事,平常玩乐的时日都像是快进一般停驻过几个画面,便匆匆延续了本该有的时间线。只是我非常不解的是:既然是胡春杨的记忆,为何给我一种并非他的视角发生的,比起客观跳脱在外的上帝视角,更像是他口中“哥哥”的视角。
但这只是我的初步观察发现。于是我打算顺着他想要呈现给我的片段去推测心里层层叠叠的谜团。
还在思忖着什么,我忽觉自己的脑袋有些发胀,意识似乎闪失了一小会。我告诉自己要集中注意力保持警惕,不能迷失在他人的梦境里,因为这是一件极为可怖的事情。
07
我的猜测没错,直至现在这些记忆里大部分只充斥着两人日常生活的互动,而至于其余的情节,还没来得及看清便一晃而过了。就在我以为只是波澜不惊的时日之际,画面一下子被蒙上了更灰暗的色调。
视线中的场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透过迷雾搭建的白色屏障,我看见了一个高楼林立的城市,这里与原先的小乡村差别迥异,街道里有些拥堵,人们的装扮也趋向于现代的时尚意味。
“这会是2014年,哥哥要念初二了,为了教育质量和中考着想,他的母亲让他转学去了市区的中学,我母亲也要我转学到市里的同所中学,我们的住宿生涯方才开始。他虽比我大上三岁,由于上学较晚,才比我高了一级。”
正思考着,我发觉我遗漏了一个重要问题。就像观赏一部电影却忘了记下主角的名头。
“你的哥哥叫什么名字”
“李汶翰”
我没有经过多少思考,却一笔一划在记录本上写下了三个大字。我发觉对面小孩的眸光闪动了一下。照理来说处于被催眠状态的人是不容易受外界干扰而产生感觉变动的,我深觉有些蹊跷。
忽而场景中的两个孩子的面容,竟然有些清晰了起来。透过仍然笼罩在脸上的迷雾,我辨析得出来胡春杨与现在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五官。但我若是先前没看过他的样貌,我自然分别不出。
“乡巴佬,穷酸鬼”
“你们看他的破衣裳,谁想和他坐同桌”
“成绩好当了课代表算得了什么,以后还不是得过穷日子”
“也不过就是个长得好看些的穷鬼”
……
银色的“初一八班”在阳光的照射下明晃晃地泛着光,胡春杨穿着破旧的校服在班级门口,一言不发地低头捡着手里的作业本。我的内心深处像是有一个原本完好无缺的精致瓷瓶,瞬间吧嗒一下碎了,刺在心坎里隐隐作痛。
那个叫做李汶翰的少年单枪匹马冲进教室,对着带头起哄的人就是一拳,打在白皙而泛红的脸上。接下来的场景我也看不太清楚了,像是那空气里氤氲的雾气逐渐弥漫到了眼里,依稀看见众人对那个少年拳打脚踢,而门外的孩子想去拉开熙攘的人群,但最终无济于事。
一片喧嚣中只听得一句话。像是在我耳畔传来一般,却又像隔了千个梦境那么遥远。但我确信我听到了那个声音。
“杨杨快走。”
几年前这位稍大一些的孩子脸上的神气像是荡然无存了,在坚定的眸子里还透露出一丝阴郁的色彩。他应当是经历了男孩发育之时变声期,这么说来我应该是没有听过这个声音,却有些意想之外的熟悉。
“哥哥和我说他原本不应当如此冲动,只是见了我受委屈就管不住拳头。他说在心理学上那些叫做垃圾人定律,他们像是带着恶意成长,本身充盈着嫉妒与仇视,见不得别人在某一方面胜于他们,也容纳不下别人的特别之处。”
我叹了口气。
“这个社会太浮躁了,那些从小在优渥家庭中出生的孩子部分也不能获得完全的心理健康。”
场景中的人物似乎都改变了模样,换上一身截然不同的校服。我猜测他们离开了最好的高中,转学去了另一所中学。那里似乎看起来没有那么严重的歧视链,小孩拉着哥哥的衣袖走在校园里,阳光笼罩着光鲜亮丽的梦境,似乎扫除了积蓄的阴霾。
但是心里的霾是涤除不了的。
“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想要改变的记忆是哪部分呢”
孩子似乎是沉浸于短暂的幸福之中,不愿意看到时序的更迭。只是支支吾吾道。
“……还、还没有到”
他先前还是清澈的眼神看起来有些空洞,就像一个失了生气的布娃娃,歪着小小的脑袋。甚至看起来颇有几分病态。
08
我思考了良久,只在记录本上缓缓写下一行字。
“校园霸凌”
但直觉告诉我,这并不是胡春杨归根溯源想要传达给我的。与此相反的是,这段记忆是他想要守护的一个关键时间段,也能解释为何他对于哥哥有异于寻常兄弟的依赖心理。
胡春杨口中的哥哥聪明理智,还带着常人超乎想象的坚强,像是在荆棘丛里顽强攀升的玫瑰。但只有胡春杨,这个被他视作亲弟弟的孩子,是他的软肋。而这个被称作哥哥的少年,是胡春杨得以逆着黑暗前行的庇佑者。
我的脑袋似乎是因为思考过度再次有些发懵,几近几次像是要失去意识,但最终又迷迷糊糊地恢复过来。我打了个激灵,决定不再放任自己分散开注意力。
与此同时,我也记下了我的第二个关键疑点:既然是在被催眠状态,为何胡春杨的意识还是处在明晰状态的。是他的记忆节点过于深刻抑或是别的原因,都值得我对自己的技术产生思考了与怀疑。
另一方面,联系先前我发现的这些记忆大多是从“哥哥”的视角出发,我想到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既然记忆是可以改变的,那么它也有可能是假的。换句话说,这些记忆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他脑海里如此鲜活的事件都是编造的假象,这也能解释得通为何我看到的梦中人面容都是模糊的,虽然正在逐步融化那层雾气。
若真是这样,那么我眼前的这个孩子,他到底怎么了。
我的猜测令我在十几度的冷空调下毛骨悚然。
09
“后来的学校我们行事不能再低调,踏实本分地读书,直至我和哥哥都考上了市区最好的高中,也碰到了两个初中转学前的同学。原先以为初中受人歧视的事情会再度重演,没想到和他们相处地非常和谐。”
“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人的天性本恶,直至受到了后天教育譬如理性的规约,才会变得通情达理一些,才会学着怎样去做一个善良的人。”
他点了点头。
笼罩在画面中人物的那层雾气忽而变得出乎意料地淡了,倒有几分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意,我几乎可以描摹出那个少年的样貌,看起来有几分眼熟的英俊脸庞,不算白皙的脸颊上深邃的五官——大概是好看的人都有着那么几分相似。就连穿在身上那件有些简陋的校服也变得熟悉了起来。
这也是我作为催眠师害怕的事,容易受别人的梦境影响。反而分不清幻觉和现实。
这些年应当是没有多少波澜起伏,因为它在胡春杨的记忆里呈现地飞快。画面中的学校又换了模样,现今的校园里亭台楼榭规律分布,也不乏小桥流水之类的景致。我目送这叫做李汶翰的那个少年缓步走出校园,在大门口对面的站台旁搭乘上了一辆103路公交车。
“我哥哥考上了当地最好的大学,由于他傍晚下课的早,每天都会来接高三的我放学。这辆公交车是我们每日联结的纽带,因为怕我下课晚了饿肚子,他来接我时经常会去门口买些水果和蛋糕。”
高三等着孩子放学的家长占据了尚未开启的大门,一个个驻足在人群里凝望着。胡春杨也神色有些紧张地在人群里寻找着什么,似乎生怕一不小心错过了。
“杨杨,我在这里”
那个少年温柔的声音再度于耳畔响起,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何他的声音一直让我熟悉得可怕。我想我大概是因为与他素未相识,所以自动把我的声音代入给了他。
“哥……”
高中生胡春杨背着个足足有他个头一般大小的黑色书包,原本因为学业负担愁容满面的小脸一下子舒展开了,露出了好看的八颗牙,连迈进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我看向眼前的小孩,他的语气忽然低了几个八度。
“可是那样的哥哥已经不在了。”
我再度拿起了手中的黑色水笔。
突如其来的预感让我记下了车牌号。我默默念叨着。
“103路……”
令我深觉迷惑的事情又发生了:为何这几个场景中根本不像最开始时候那样是我在引导他告诉我,而更像是他在主动告诉我他想表达的话语。他像是在急于和我解释着什么,而不是去倾听和回答我的问题。
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挣扎着破土而出,在一片阴霾里悄然萌芽了。它带着鲜见的生长时的疼痛感,一直蔓延下我心底的最深处,像是在唤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知道人们的心理最是难以捉摸。
有人想要凭借意念跨越虚妄的时间,也有人意图用理想编纂完美的记忆
但人们最易忽略的是,诸般心魔自始至终都源于自己。
10
实话来说,我对“哥哥”这个称谓不止一次产生了怀疑。很显然胡春杨是一个极度缺爱但又比常人聪明的孩子,他的内心敏感难以捉摸,所以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只是臆想出了一个人物来满足自己那些无处安放的愿望。先前的哲学家曾经告诫过我们:“我们不能把记忆说成是一个事件的简单再现,说成是以往印象的微弱映像或摹本。与其说是再重复,不如说是往事的新生。”
如果真是如此,我必须找出对症下药的方法。
但不知为何,我开始想要多了解他说的那个少年一点。不管他到底是不是胡春杨编纂出来的假人物,但解决这个孩子的心里难题,他口中的“哥哥”一定是个至关重要的突破口。而我的好奇心也愈发强烈。先前几度丧失意识的症状减轻了许多,我屏气凝神告诉自己要集中注意力,因为我快要找到问题的关键之处了。
“你哥哥……也就是李汶翰,有和你谈过未来的理想吗”
“他想当一个心理咨询师,或者一个催眠师。其实我也想过干这个…”
我愣了下,在笔记本摘下这句话。
“希望你们能成为我的同行。”
我想到现在为止,我就还差一个重要问题没有询问他。若是他们的关系真的如他所说一般好。
“那么……你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没有陪你来”
对面的孩子开始不安地摆弄起了手指。
“其实他……”
我没有听清胡春杨的回答,沉睡的内心里却像是有什么在逐渐苏醒过来,就像一场漫天冰雪消融后回春的大地,像是万事万物重新寻到了崭新的开始,在我心灵最深的沟壑里注入了一种名为温暖的血液。
由远及近鸣笛声。周遭人们凄厉的呼唤。血光漫天的场景。
不知为何这些碎片一样的画面忽而涌入我的脑海里。我一时间开始陷入自我怀疑:到底哪些记忆是真实存在的,哪些又是像无端的梦境一般虚假。倘若一切并没有存在过,又是谁给我强加了记忆。
“你哥哥……是不是出事了,所以你想要改变自己并不美好的记忆”
我的视线在笔记本上向上找寻些蛛丝马迹,忽然瞥见了我方才记载的那辆公交车。
“103路公交车……你说过他每天都会乘坐那辆公交车。”
胡春杨的瞳孔放大了一圈,我想他应当是惊讶于我为何会知道。他愣了几秒钟后便接下了我的话茬,惊愕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想让你告诉记忆里的他,2019年8月2日的下午16:45分不要上103路公交车”
11
八月份的天气似乎很是燥热,画面里的叶子都打着焉儿,炙热的阳光透过苍郁的树木在地上投射出一大片清凉的影子。
现在是北京时间2019年8月1日的下午。此刻临近傍晚时分,但这温度尚且没有下降的趋势。李汶翰正欲去公交车站台,又突然折返回来买了两瓶冰水,步履匆匆地走过去。这是一个让我介入的好机会,我试图去叫住他。
原本我不应该去干扰别人的梦境,若是胡春杨的记忆,这种外界介入的形式便愈加不可取。但是为了改变他口中的记忆,我只能孤注一掷地去尝试。
我在他站立在红绿灯路口的时候开了口。
“等一等”
既然语音已落,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我清了清嗓子对着那个穿白色衬衣和深蓝色牛仔裤的背影道。
“可不可以请你,明天下午不要乘坐103号公交车”
他停驻了脚步。
我确实有些紧张了,忘了同他说具体的时间,便急着补充道。
“是明天下午16:45分的公交车”
当他犹豫着转过身来的时候,我惊讶的发现他脸上雾气已经消失殆尽了,那张脸出奇的熟悉:黑而深邃的眸子,高挺的鼻梁,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黑色碎发。
和我在镜子里看过的那张脸一模一样。
莫名的痛楚像是铺天盖地的潮水一般侵袭向我的大脑,又或许是想要占领,记忆像是碎裂后视图重新拼凑的碎片,在竭力还原着它应该有的模样。
潮涨潮退后是风平浪静。
12
“这里是城市新闻播报的现场,我身后是这场突发性特大交通事故的事发地点,医护人员正在进行紧急的人员救助……”
汽笛声拉近的时候,车灯像一把晃眼的尖刀,刺进我本就放大了的瞳孔。循着记忆的脉络,我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支配,被几个人抬上了洁白的担架。那段约莫十来米的距离却显得如此漫长。
一切如你所见。遗忘也有再度忆起的时候——
时至今日,那天触目惊心的景象至今仍在眼前萦绕,我的脑袋不断涌来从未有过的疼痛,就好像是某种力量在向我发号施令,将这些记忆原原本本还给了我。纵使有些头晕和意欲呕吐,但我必须沉下气告诉他我已经恢复了的真相。
我在2019年8月2日的下午14;45分乘上了103路公交车,在岔路口这辆车发生了重大事故,而我因为当时严重的精神刺激而引发了精神紊乱的病症。据先前我的症状猜测,那兴许是癔症。而癔症患者往往会给自己施加一个设定,以此来逃避想要遗忘的东西,而我给自己的设定是一个催眠师。
至于为何我看到的场景大部分都是基于“哥哥”的视角,因为那根本就不是胡春杨的记忆,而是我自己的记忆。处于被催眠状态的是只是我而已。
13
我细细打量了眼前再熟悉不过的孩子一番,他实在有些瘦削了,原本就小巧的脸蛋变得愈发精致起来,却苍白得令人有些心疼。他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孩,因为目前的我还没有足够的物质条件让他得以过上富足的生活,但是未来我一定会让他拥有衣食无忧的日子。
见他似乎没有发觉,我只好强忍颅内嗡嗡作响的疼痛,顺着他的话道。
“其实现实中你哥哥上了103路公交车,这辆公交车在交叉路口发生了意外事故,一辆运输建筑材料的车闯了红灯,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公交车,而他成了唯一的幸存者。他原本昏迷不醒,你害怕极了便日夜守在床边,直至某一刻他才睁开了眼睛。”
眼前人的眸光逐渐清晰起来,很明显他并不处于被催眠状态,而是带着些许不可思议地看向我。我沉住内心不断涌起的恐惧,竭力恢复波澜不惊的沉稳语调。
“接着他苏醒了过来,但不幸的是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同你对话,而是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癔症。这种症状让他给自己强加了催眠师的设定,他一直在逃避这段记忆,因此你只有顺着他的记忆去改变,才能刺激他的记忆让他苏醒过来。”
一阵剧烈的疼痛刺激着我使我浑身战栗,那个孩子从座位上飞速起身,他一把抱住我颤抖的身体,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哭腔。
“哥,觉得痛苦就不要再想了。杨杨不走,我会一直等你真正醒过来。”
那时一种似曾相识的温暖的触感,孩子柔软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膀。他是个如此懂事的孩子,我不能因为我自私地想要忘记而让他为我忧心,他是我的不可置否的软肋,也是我在这个充盈着苦痛与欢笑的世界想要生存下去的全部动力。
我清了清嗓子让自己保持清醒过来的状态。
“……所以你伪装成了我的顾客,对我进行了反催眠。其实从头到尾我才是被催眠者,我之所以觉得这一场大梦荒诞而怪异,因为我看到的一直都是自己的记忆。”
他凝视着我的眼睛,反倒是又惊又喜地破涕为笑了。我把他冰凉的手搭在自己温热的胸口,我想要贪恋这份足以延续的温存。
他抬起亮晶晶的眸子,看向我的眼睛。
“哥,欢迎回来。”
14
In your eyes,I feel my heart surrender
As your love breaks through
(全文完)
以下是作者的废话:
原本想设置的一些小伏笔:
(1)关于“我”就是李汶翰:
01节的“我”像是爬行在一个大容器(人的子/宫)里,暗示李汶翰从头去寻找出生以后的记忆
02节中“我带他到了一个周遭皆为纯白色的房间内,室内整整齐齐折叠着一件条纹睡衣,灯也是令人发怵的白色”指的是医院的病房
中间多次提到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看那些原本脸上笼罩着雾气的人也一点一点变得清晰起来,暗示李汶翰的记忆正在苏醒过来
03节中“我”在询问胡春杨姓名的时候不知道字怎么写,但在06节中“我”却不假思索一笔一划写出了李汶翰的名字
“我”起初觉得李汶翰的声音熟悉得可怕,后来得出的结论是因为我与他素未相识所以自动带入了自己的声音,这是一个错误推论。
11节中当“我”询问起李汶翰的理想时,胡春杨指出哥哥的理想是想要成为一个心理咨询师或者催眠师,这也是“我”在得了癔症之后给自己强加的心理暗示。
(2)关于催眠和反催眠
胡春杨提到自己喜欢科幻电影和心理学知识是受到了“哥哥”的引导,暗示双方都有完备的心理分析能力和催眠他人的可能,所以胡春杨是有具备催眠能力的可能的
04节中“我记得那些有心理疾病的人呈现的病例,若是看不清梦中人的面容,他很可能正在经历自我迷失的阶段”其实他看到的只是自己从自我迷失阶段逐步清醒过来的记忆
08节中“我”在写下李汶翰名字的时候,“我发觉对面小孩的眸光闪动了一下。照理来说处于被催眠状态的人是不受外界干扰而产生感觉变动的,我深觉有些蹊跷。”,加上09节“我”的疑点:被催眠状态的人意识是不清晰的。
即使是浅度催眠其意识程度仍然会下降,但胡春杨的意识并没有因此下降,是李汶翰的意识变得摇摆不定,这一点在06节“我忽觉自己的脑袋有些发胀,意识似乎闪失了一小会。我告诉自己要集中注意力保持警惕,不能迷失在他人的梦境里。”
和08节中“我的脑袋似乎是因为思考过度再次有些发懵,几近几次像是要失去意识,但最终又迷迷糊糊地恢复过来”可以见得
所以胡春杨不是处于被催眠状态,而是装作被催眠状态,其实是他从一开始就反催眠了李汶翰。
最后 祝宝贝杨杨生日快乐 今后也要永远快乐♡
下次会尽力去写点温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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